Ariel

【亚赫】肋骨

Emily:

朋友们七夕快乐!




他想这样抓下去,直到有什么办法使亚历山大的骨骼包裹在他自己的身体中,但也知道这是疯狂的念头,他会杀掉任何一个伤及亚历山大一根毛发的人。


——《天堂之火》


1


很多年后,面对波斯波利斯燃烧的宫殿,赫菲斯提昂想起了那个炎热的夏日午后,亚历山大叫他拉住自己的手腕,然后抬起双脚,轻捷地探入空中。那瞬间,一个清晰无比的念头如闪电贯穿了他的身体——他把他的性命托付给了我。


他大概永远不会忘记那时的恐惧与紧随恐惧的幸福感。他记得自己的手心因出汗而湿滑,又因湿滑而抓紧了亚历山大的手腕。冰冷感在他的腹腔中堆积,使得他的胃纠结地拧成一团,他用极大的毅力克服住手指的颤抖。亚历山大摘下了一片金叶。浓绿的树冠在他脚下连成一片,亚历山大的金发在烈日下格外耀眼;他身体一侧的女神像炙热滚烫,耳边蝉鸣纷扰,仿佛永远不会休止。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凝聚在他们皮肤相接的地方。亚历山大的手掌温暖、有力,有着士兵久握兵器的粗糙与独属少年人的温柔。这是他时长在亚历山大身上寻找到的两重性,只是,这一次那少年与温柔仅属于他。神啊,让他成为我的男孩,哪怕只有一瞬。他曾如此向神明祈祷,从未想到他们赐予了他更多。


第二片月桂叶轻巧地落在亚历山大的拇指与食指间,他冲赫菲斯提昂露出一个宽慰的微笑,随后被小心地拉回了神像基座。赫菲斯提昂未等英雄开口便紧紧抱住了他,头深深埋入了那还有几分柔软的长发中,亚历山大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现在你知道我们会一起出征了吗?”


赫菲斯提昂猛地抬起头,看到亚历山大的眼神庄重、平静,极深处隐藏着几抹热切。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刚发生的一切的含义,那是一个仪式,一场典礼,现在只剩他的宣誓。亚历山大将一片金叶子举到他面前,那是他用生命取来的荣耀,亦是他愿与另一个人分享的生命。那么,你愿意吗?


“向宙斯起誓,我将同你走到世界尽头。”赫菲斯提昂直视那双过分明亮的眼睛,坚定而肃穆地宣誓。


“还有时间的尽头。”亚历山大微笑着补充道,然后踮起脚吻了赫菲斯提昂的额头。


夜晚,赫菲斯提昂躺在床上,将那片脆弱的金叶放在胸前,叶片锐利的边缘刺得他的皮肤微微发痛,如同幼犬的乳牙划过手背。半梦半醒间,他仿佛看到那叶子在暑热中融成金水,渗进了他的皮肤,在胸腔间涌动,凝成了他的一根肋骨。


 


2


在一切不可挽回前,他无所顾忌地扑向了亚历山大,在怒吼中将他压在了自己身下。伙友团和近侍们都瞎了么!他愤怒地想到,紧接着感到左侧肋下一阵尖锐的疼痛,他被冲击力掀得仰过了身,然后是亚历山大令人胆寒的咆哮。


他被直接抬到了国王的帐篷里,又被三个人无比小心地架到了亚历山大的床上,鲜血洒在床单和枕头上,赫菲斯提昂漫无边际地想到,他还从没在亚历山大的床上流下过一滴血,也许留下过别的什么。他的嘴角上扬,想扯出一个笑,却引来一阵咳嗽,他的副手连忙拿布来接,被溅在布上的星星点点的红色吓得僵在原地。他拍了拍那人的手背以示安慰,然后大口地呼吸来平复肺中的躁动,每一次呼气都牵动着伤口。


没过多久亚历山大就快步走了进来,苍白的脸上没有表情,但眼中却流露出疯狂。他将浸满血的剑递给侍从,摘下头盔和胸甲,其间一直在用眼神与赫菲斯提昂交流。托勒密、菲塔洛斯和一众将军跟在他身后,人人神色复杂。


一脸胆怯的军医看了看赫菲斯提昂身上的剑,又看了看亚历山大,一时无语。如果躺在床上的人是亚历山大,他甚至都不会这么紧张,毕竟他不是个热爱为自己复仇的人,但如果是为自己的爱人……


“拔出来,亚历山大。”赫菲斯提昂的嗓音微弱、沙哑,虚弱削减了他语气中的执意。


亚历山大的下颚绷紧了,眼神中的痛楚几乎要溢出来。在场的众人都识趣地低下了头,一时间帐内只有赫菲斯提昂嘶嘶的呼吸声。


赫菲斯提昂注视着亚历山大,极微小地扬了扬嘴角。他们用眼神交流。


一阵沉默后,亚历山大走到病床边,握住赫菲斯提昂的手,将嘴唇贴了上去。赫菲斯提昂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捏了捏那只染着自己鲜血的手。


胸甲已被敲碎,亚历山大取出自己的匕首,用酒洗了洗,然后像平日一样镇静地分配着任务:医生负责止血,托勒密固定病人的身体,佩乌克斯塔斯处理紧急情况。


亚历山大没有再说话,他在床边跪下,干净利落地将匕首刺入箭杆旁的皮肉,缓慢而用力地向外拔箭。赫菲斯提昂咬紧牙,眼眶通红,没有发出一点声音。而后是取倒钩的部分,没有人不知道这会有多痛。亚历山大放下匕首,温柔地看向脸色灰白的赫菲斯提昂,托勒密注意到那双最稳的手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两下。一声低沉的呻yin响起,在众人察觉前,亚历山大已将箭完全取了出来。托勒密扶起赫菲斯提昂的上半身,军医冲上前包扎住了涌血的伤口,等所有人安静下来后,赫菲斯提昂已陷入了昏厥。亚历山大站起身,眼神黯淡,他拿起那支沾着赫菲斯提昂血的箭,将它刺入了自己左手的掌心。


赫菲斯提昂醒来时已近午夜,他的衣甲已被尽数褪去,身上也被简单擦洗过。亚历山大的一件厚袍盖在他身上,他深深吸了下鼻子,咳嗽起来,是亚历山大的味道。亚历山大正坐在床边的软塌上读信,听见他醒来便像孩子一样露出惊喜的笑容,凑到了他身边。


“疼得厉害吗?”他心疼地说,轻轻理了理赫菲斯提昂的头发。


“好多了。”赫菲斯提昂细声说。


“太好了!我在山上找到了一种植物,和亚里士多德提到过的镇痛草药有几分相似。我在自己身上试了试,很有效,就让医生给你涂了些——别说话,你听我说就好了。”亚历山大用手指在赫菲斯提昂的嘴唇上点了点,继续说道,“医生说伤口的位置危险,所幸目前还没有感染;你的肋骨断了,身体里还有几块碎骨,明天他会取出来。你是不是渴了?”


不等赫菲斯提昂点头亚历山大就拿起床头的水罐,赫菲斯提昂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子,被他制止住了。亚历山大喝下一口水,没有咽下,然后他俯下身,凑近赫菲斯提昂的嘴唇。赫菲斯提昂明白了他的用意,微微张开嘴,水带着亚历山大口腔的温度流入了他口中。


几次过后,赫菲斯提昂想要吻亚历山大,却遭到了无情的拒绝。“现在不行”,亚历山大严肃地说,然后擦了擦赫菲斯提昂的脸颊。他这才注意到亚历山大掌心的血痕。


“怎么弄得?”他皱起了眉头。


“在战场上不知怎么就弄破了。”亚历山大含糊地回答。


“怎么可能?你一直是用左手持剑的,剑柄又不会弄伤你。除非——”赫菲斯提昂瞪圆了眼睛,“你都做了些什么。”


亚历山大耸了耸肩,赫菲斯提昂突然明白了他先前“试一试”的意思。


“你怎么能这样伤害自己!”


“你不也在伤害自己,你明知道当时扑过来会有什么后果。”亚历山大突然生起了气,偏过头不看赫菲斯提昂。


“我说过,我可以为你去死。”赫菲斯提昂激动地说。


“我不允许你那么做!”亚历山大转过头,眼睛在火光下闪闪发亮。


“你这是怎么了?”赫菲斯提昂皱起眉头,深吸了一口气,“阿喀琉斯可不会这样对帕特罗克洛斯说。”说完,他咳嗽了起来。


亚历山大一下子软化了下来,他心疼地握住赫菲斯提昂的手,拉到自己胸前,“对不起,Phai,我不该那么说话。可今天我突然明白,我不希望你做帕特罗克洛斯。我想和你一起变老,看着我们的孩子像我们一样长大,然后我们一起死去。”亚历山大的声音中有一丝颤抖,“今天我以为我就要失去你了,我很害怕。”他垂下头。


“别害怕。”赫菲斯提昂叹了口气,回握住亚历山大的手,“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。有时候我想,没有了我你该怎么办。可失去你对我而言不也是一样地不可想象。如果中箭的是你,我可能会疯掉。”


“那就像把一把骨头从肉中剥离,取出身体,抛向很远的地方。”亚历山大喃喃道,“别离开我。”


 


3


那不像把骨头取出身体,掷于远方。亚历山大手持火炬,站在华丽如神庙的葬台前,那像把你的肋骨打碎,让骨头直直插入心脏,而你还要捂着胸口继续向前走,就好像你的身体还完好如初,你的心还在跳动一样。钝痛在他的胸口绵延开来,他抬起头,望向葬台最高处的一小块银白,泪水模糊了视线。那是他的骨中骨,肉中肉,是世界上的另一个亚历山大。


炽烈的火焰快活地向上窜涌,吞噬一层层木台,最终抵达了制高点,包裹住赫菲斯提昂的身体,一条火蛇直冲天宇,爆出比太阳更为耀眼的光;火的高塔在凄厉的轰鸣中坍塌,一如波斯波利斯的宫殿。亚历山大转过身,背离火焰和惊叹的人群。


一切都结束了,直到那场盛大的重逢来临。等等我,赫菲斯提昂。


 


4


他们站在胜利女神高大的基座上,俯瞰脚下绵延的树冠与屋顶。


“我曾经来到过这里。”亚历山大说,“一个人。”


“你喜欢在高处的感觉吗?”赫菲斯提昂轻声问。


“在高处让人孤独。”亚历山大忧郁地望向远方,眼神难以捉摸。


赫菲斯提昂突然转身抱住了他,“从今往后,你不会孤独了。”


亚历山大笑了,“那就永远不要离开我,赫菲斯提昂。”


“永远。”赫菲斯提昂默契地说,然后松开怀抱,跳了起来,“那你得先抓住我。”说着,他跳下基座,在山墙上跑了起来。亚历山大不甘示弱,敏捷地向前追去。两个男孩儿的笑声在山间回响。


—FIN—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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